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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遊」心感受 底層人「民」

「遊」心感受 底層人「民」

攝影/羅楚瑜

在這個經濟快速發展的時代,每個人都在社會中扮演著自己的角色。但有這麼一群人,主流社會容不下他們。因種種因素,他們在往前的過程中不斷跌倒,最後淪落街頭,成為社會最邊緣的那群人。也許對於這些人,我們會有著許多不諒解。在下定論前,先看看站在不同角度的人們,是如何看待遊民的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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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4年至108年9月台北市列冊遊民人數。資料來源/衛生福利部統計處、製表/黃冠蓉

104年至108年9月新北市列冊遊民人數。資料來源/衛生福利部統計處、製表/黃冠蓉

雙北地區聚集的遊民數量,長年居高不下。四海為家,隨處漂泊的這些人,或許就在離你我不遠之處,你可曾放慢腳步,稍稍留意?你要繼續站在一旁,或是嫌棄,或是同情,或是視而不見,還是......

攝影/羅楚瑜

遊民生活骯髒混亂?艋舺公園顛覆想像

過去多數人對於遊民的印象無非就是髒、亂、懶、不衛生⋯⋯就連媒體給遊民塑造的形象也是如此。但他們真的是這樣嗎?

 

在龍山寺的艋舺公園,有一位關鍵人物——「街友皇帝」阿輝負責照看遊民。艋舺公園之所以成為很多遊民的落腳之處,最大的原因是不會被驅離。龍山寺的遊民管理相對完善。每個遊民都有固定的「床位」,固定的起床時間,起床後要整理好自己的東西,將公園恢復原貌。

遊民的私人物品需使用統一發放的黑色袋子裝好,然後放在棚子內。攝影/羅楚瑜

除了環境以外,是否靠近親友、有沒有警察巡邏等等,都會成為他們的考量。此外,這裡每天都有民眾發放食物,附近的攤販、店家也會送來買不完的食物。再來,社會局有地方洗澡,公園也有廁所,方便遊民洗漱。民眾也會送衣服、棉被、日常用品等給遊民。他們生病了,只要請社會局負責人填寫單子,就可以到附近的醫院接受治療。在這裡,遊民什麼都不缺。

 

另外,這邊的工作機會也比較多,有些活動需要人力資源,輝哥會幫忙體力健壯的遊民爭取工作機會。每逢週末都會有一些舉牌、出陣頭、到工地工作的機會,沒有任何年齡或性別限制,身體健全者即可勝任。輝哥也安排行動比較不方便的遊民從事輕鬆的工作,例如:發海報、環境打掃等等。

暖心事反轉  物資豐富造成亂象

很多遊民到艋舺公園的原因莫過此地物資豐富、衣食無缺,卻引來許多非遊民冒充他們領便當和各類物資。一般的善心人士無法辨認路人和遊民。這些非遊民成天遊手好閒、無所事事,導致附近多數店家誤會遊民且對他們成見頗深,表示遊民根本不會珍惜民眾提供的資源,當成理所當然:「他們不值得」。

 

「真正的街友其實自尊心都很強」,輝哥說。他們不會索取超過自己所需,就如當地遊民許秀香所說:「我們每天都有東西可以吃,我有工作,有錢的時候我就會自己去買,不會拿多餘的東西」。

 

遊民形象遭貪得無厭的路人破壞,導致遊民被貼上好吃懶做的標籤,輝哥也無從喝止。有心人士想要幫助遊民,卻導致這樣的社會亂象,讓他感到萬般無奈。

遊民只要吃得飽,有個睡覺的地方,便覺得足矣。攝影/羅楚瑜

「龍山大飯店」應有盡有  遊民獨缺心中溫暖

「這邊是龍山大飯店啦,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」,輝哥一句話告訴了我們,為何艋舺公園的遊民只會多不會少。自稱「半遊民」的淇淇與伴侶有庭互訂終身以前並不是遊民,有收入的話她們會在網咖或旅館過夜,沒錢她就跟著有庭住在公園。她很喜歡這裡,覺得像個家,大家互相照應,一起分享喜怒哀樂,除了下雨比較麻煩,其餘時間都過得很幸福。所以她認識的遊民都不打算離開這裡,更不想到收容所去。

 

很多遊民之所以成為遊民,都並非情願,原因有很多:家變、生意失敗、被子女拋棄⋯⋯「如果可以回家,誰不想回?」淇淇作為一個旁觀者,認為遊民唯一缺乏的就是家人的愛和關懷,有些遊民有家人,但從來都不會出現或者主動來關心他們。

 

如果可以,誰會想選擇生活顛沛流離⋯⋯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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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秀香(左)和同樣身為遊民的朋友開心享用一般民眾送來的便當。攝影/羅楚瑜

攝影/黃冠蓉

台北資源多競爭大 找工作困難重重

台北車站為北市重要的交通樞紐,每天有來自不同地區、不同國家的人在這裡活動。資源豐沛的台北,讓許多懷有理想的異鄉人來到這裡想找尋屬於自己的一片天,但卻不是人人都能美夢成真,找不到工作也沒有地方住,只好回到車站,從此在異地漂泊。

 

「來了台北才發現競爭太大了。」許多遊民最後只能做著日薪八百塊的舉牌工作,即使想做薪資高一點的粗工,長期在外生活的身體也早已無法負荷,「有些老闆一發現我沒有居住的地方,根本不看我其他資料就不會用我。」居住在北車的余姓遊民無奈的說。所幸現在有許多社工會到台北車站來關心,食物方面比較不用擔心。不過相較於龍山寺來說,北車沒有提供盥洗的地方,衛生十分不便,也容易產生異味。

發放遊民服務傳單 鼓勵利用政府資源

台北車站的遊民眾多,社工擔心遊民不清楚政府提供的救助資源,會在探訪遊民時發放傳單,讓遊民知道能到哪裡尋求協助。

 

近年來,北車遊民所造成的環境影響,不斷被大眾關注,許多人認為遊民隨身的家當擺放影響了台北車站的觀感,因此台北市社會局提供了黑色的置物袋給遊民,讓他們能夠放置自己的物品並統一擺放。事實上,台北市社會局針對遊民給的救助並不少,包括遊民收容安置、醫療救助、低溫時會夜訪發放避寒物資和開放避寒所,也會進行就業轉介。

白天,遊民的黑色置物袋整齊擺放在車站外。攝影/黃冠蓉

「要減少遊民數量,必須要整體經濟環境跟家庭功能良好才能達成,也希望整個社會網絡能夠一起來關心。」台北市社會局文山社會福利中心主任蔡雅芬說。除了實質的物資救助外,政府也會針對與家庭關係疏離的遊民,進行家庭之間的關係輔導,讓遊民能在無所依靠的生活中點燃一絲希望,期許他們能重返家園。也期許大眾能夠以關心的眼光看待遊民,使他們能改變想法、重新振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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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雅芬提及民眾捐贈物資過多或降低遊民工作意願。攝影/羅楚瑜

以訛傳訛 遊民收容所反成束縛

台北市政府設立遊民收容所,鼓勵遊民能夠前往居住並藉由輔導找到工作,但台北車站的遊民卻不曾把收容所擺在居住的選項之內。「那裡根本沒有自由!整天被人監視著跟監獄沒什麼兩樣!」、「我有朋友去住過,說進去那裡要很多程序,我才不想去。」,種種謠言在不同的遊民口中說出,但是事實上真實去住過的人卻一個都沒有。

 

蔡雅芬表示,社工時常會與遊民進行溝通,希望能讓遊民更加了解政府的資源。台北車站的遊民時常增加,要每個都關心到的確比較困難,但還是希望能藉由社工和民間團體的幫助,讓遊民能改善自身的生活,回歸社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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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北市各區都設有社福中心,其中一項任務就是關懷遊民。攝影/羅楚瑜

攝影/羅楚瑜

藏匿樓梯間的另一個世界 乏人問津的漂泊生活

新北市板橋車站,百貨公司進駐,規模空間寬敞舒適,每天吸引大批人潮來來往往,但光鮮亮麗的外表下,車站的樓梯間卻是另外一個世界。

王富林,今年65歲,目前就住在板橋車站的樓梯間。他原生家庭條件富裕,但母親好賭、弟弟吸毒,導致父親覺得人生無望而跳樓自殺。後來自己有了家庭,曾經犯前科,患有躁鬱症的女兒不認他,把他趕出家門,沒辦法之下只好流浪,至今已經三年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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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年前剛翻新的板橋車站,有商店、餐廳,也有遊民「進駐」。攝影/羅楚瑜

王富林曾經待過萬里社會重建中心,覺得內部環境條件非常惡劣。之後他來到台北市遊民收容中心,因朋友介紹到台中工作而離開,無奈朋友並未履行承諾。輾轉之下,他用僅存的積蓄回到了臺北。當時的他覺得再無顏面回去收容所,因此又一次淪落街頭。

知道自己年紀老大不小了,王富林尋找工作的過程中常常碰壁。成天鬱鬱寡歡的他,不時搭車到其他地方去透透氣,「心情不好的時候我能怎麼辦?我跪下禱告,就覺得好一點了」。信仰對他而言是一種心靈上的寄託,更成為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依靠。

板橋車站內小小的樓梯間,就是王富林的全部。攝影/羅楚瑜

地廣人稠 新北遊民管理困難

板橋的資源不如艋舺公園來得豐富,除了社會局每個禮拜二發放便當,還有社工不定時探訪之外,其餘時間基本無人問津。「我有時候兩天才吃一次飯,沒有工作又不好意思總是乞討,所以常常餓肚子」,王富林說。

所幸,在新北市有這麼一群人,自2016年起便開始為當地遊民服務,原班人馬從今年開始轉為公辦民營的單位,他們就是中和區的街友外展服務中心。

「新北是全台最難做遊民服務的地方」,街友外展服務中心社工督導陳俊谷說。有別於台北市有艋舺公園、台北車站那樣的遊民集中區,新北市轄區較大,遊民四散遍布,「一般的騎樓、你家樓下、他家隔壁、後面的公園,都可能有遊民出現。」

由於社工人數有限,中心只能輪流探視全市29區的遊民,要提供妥善的照顧,確實不易。雖然資源不足,仍有遊民選擇繼續留在新北市。王富林提到,艋舺公園常常有人酗酒鬧事,也沒有自己的空間,他還是喜歡板橋車站,人少,更清淨。

陳俊谷強調,每個遊民都有自己的獨特性,自然有各自不同的選擇。攝影/羅楚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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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眾過度警覺 通報人數大增

104年至108年9月新北市查報遊民人數。資料來源/衛生福利部統計處、製表/黃冠蓉

日前曾有報導指出近幾年新北市受理或查報遊民人數激增五倍之多,為全台之冠,對此陳俊谷表示,這是統計上的錯誤,新北市衛生福利部是以被通報次數,而非以遊民人數計算,同一個遊民被民眾通報十次,就會被記錄為十次,數字才會突然翻倍增長。

修正計算方式後,新北市的查報遊民人數仍然很高。遊民越來越接近民眾的生活範圍,再加上小燈泡事件*後,民眾對此警戒心更強,「艋舺公園附近的居民對遊民或許已經司空見慣,相比之下,新北市這邊對他們的包容還是不足夠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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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小燈泡事件:又名「內湖隨機殺人事件」,為2016年3月28日上午11時許發生於臺灣臺北市內湖區的一宗隨機殺人事件,造成一名4歲劉姓女童(小名「小燈泡」)死亡。兇嫌曾在專門收容精神病患的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就診,有毒品安非他命前科。資料來源/維基百科

親自訪視遊民 食物消除戒心

過於頻繁的通報電話,使得中心不得不想出一套對策。接獲通報後,社工首先會聯絡當地里長、附近商家或派出所,了解被通報者的真實身份,有時可能只是醉漢或是附近思覺失調的居民。藉此社工能先過濾非遊民的個案,一旦確認對方是遊民,他們便親自前去訪視。

食物往往是讓遊民放下戒心的第一步,借由食物發放,社工會嘗試與遊民進一步討論到返家、工作、就醫、社會福利等,最終希望他們回歸正常的生活。除了社工發放外,中心也開放讓遊民親自來領取物資。陳俊谷說,曾出現遊民重複領取物資拿去變賣,或是將物資亂丟亂放,導致被有關當局當成垃圾清掉的情況。陳俊谷表示現在遊民拿了物資,社工都會進行登記,並勸告他們得好好珍惜。

中心不算太大的空間,堆滿了善心民眾捐贈的食物、衣服及日用品。攝影/羅楚瑜

收容中心低調經營  遊民脫離街頭的驛站

遊民寧願選擇繼續露宿街頭,也不願接受安置,他們印象中的收容中心,不免與入住門檻高、規則太多、不自由等等劃上等號。然而,收容中心是真如遊民所說環境惡劣,還是口耳相傳而產生的誤解呢?

108年雙北地區遊民收容中心分佈。資料來源/台北市政府社會局及新北市政府社會局、製圖/黃嫊雰

台北市遊民收容中心,低調駐紮在新北市中和區已有50年以上,是台灣少數由社會局直屬的收容中心,現設有一般床位84床,分為男性68床和女性16床。中心提供的大多是中短期安置,平均三個月左右,但根據特殊情況,也有居住時長達三年的住民。

107年個案之年齡及性別分析。資料來源/台北市遊民收容中心、製表/黃冠蓉

收容中心主任潘育奇坦言,中心的環境確實是較為老舊,之前也積極在台北市物色地點設立新的遊民安置單位,適宜的地點找到了,卻遭當地里長、議員強烈反對,最後不了了之。中心目前的計劃是分階段進行整修,提供住民更好的居住環境。

收容中心印象不佳 潘育奇:正改善

針對遊民對收容中心的刻板印象,潘育奇回應時指出,情況已有改善,比如以前對於喝酒的管制非常嚴格,但考慮遊民大多有酗酒習慣,全面禁酒有不近人情之嫌,因而開始默許住民小酌幾杯。中心雖然定有作息時間,住民若需晚歸,有正當理由且事先告知,一般都會通融。但畢竟這裡是群體生活,還是有基本的生活公約,如果打架鬧事或是妨礙他人生活,中心會對該住民發出勸導單,當情況過於嚴重時,也唯有請對方離開。

潘育奇認為欲提高遊民的入住意願,要靠社工改變他們對收容中心的既定印象。攝影/羅楚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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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育奇指出,遊民只要願意接受安置,可以立即入住,根本沒有任何門檻,這點實為遊民的誤解。今年中心的入住率僅有五成,大多是來自游民專案小組和社福中心的轉介。除了誤解,潘育奇認為可能是外面資源太多,而造成入住率不高。

107年個案來源統計。資料來源/台北市遊民收容中心、製表/黃冠蓉

重建計劃面面俱到 助遊民返回社區

中心的目標,同樣也是希望協助遊民重返社區。「我們會與住民定下協議,三個月內找到工作,否則就要離開,其實是希望通過半強迫的方式,讓沒有意願找工作的人做出改變。」然而,潘育奇特別提到,那些既無法工作,又因未達標準而無法申請補助的個案,除了讓他們繼續住在這裡,看什麼時候符合資格,沒有其他方法,「這也是讓我們很頭痛的地方。」

尚有工作能力者

鼓勵對方尋找工作、累積積蓄,有了一筆錢後就到外面找房子住。

無法到外但能從事簡單工作者

安排他們整理中心的環境,比如倒垃圾、打掃大廳等等,會支付薪水。

符合申請補助資格者

協助申請低收入戶或身障手冊,以獲得相應的補助,用這筆錢同樣在外租屋。

既無法工作,又未達申請補助標準者

繼續住在這裡,等待符合資格

資料來源/台北市遊民收容中心、製表/黃嫊雰

曾居住在中心的吳先生,正是靠社工的幫助成功申請到低收入戶,通過補助在外租屋,最近剛好中心要粉刷牆壁,曾任油漆工的他主動提出回來幫忙。居住在中心已經八個月的梁先生和楊先生,皆是在中心改掉了酗酒的惡習。但他們的居住期限快到了,仍找不到工作,因此有點壓力。「我可能快要被趕出去了」楊先生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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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居住在收容中心的吳先生。攝影/羅楚瑜

政府態度更積極 年老遊民獲重視

對於政府的態度,潘育奇認為目前政府還是趨向低調、保守,但有更積極在處理問題。政府給予遊民事務的預算是每年1000萬,且沒有減少的趨勢。因為年老遊民的情況得到了重視,去年開始收容中心內介於60歲以上的住民人數也增多,「這幾年社會局對遊民的關注確實一直都有在提升。」

收容中心提供三餐,讓住民溫飽。攝影/羅楚瑜

界線模糊 遊民問題始終難解

「遊民是一個狀態,不是一個身份」,遊民每日來來去去,接受安置,就脫離了街頭,同時卻有新的遊民產生,難以設定一套劃分誰是遊民的標準。陳俊谷說,現在的社會經濟不景氣,每一天、每個角落都有可能出現新的遊民。民眾經常抱怨,認為應該強制安置遊民,但殊不知立法強制收容將涉及人權問題。社工能做的就是勸導,告訴遊民有哪些福利,遊民不行動,誰也沒辦法。

如果說0以下是這群遊民,但其實還有很多人在0以上一點點掙扎,拼了命為一個小小的房子在努力。隨著遊民的福利越來越好,反而有新的問題浮現。遊民有房子、金錢的補助,在邊緣的這些人就會瞬間放棄自己,「大家都去做遊民就好啦,遊民過得比我還好,為什麼還要努力?」處於灰色地帶的人太多,使政府遲遲無法落實一套最好的解決方法。

攝影/羅楚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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